碧玉關(guān)古城遺址，至今仍晰可見。

作者：馮玉雷/文 張振宇/圖

考察第一天要走很多路，起得早。雞聲“十里店”月，只有一顆星星閃亮。古代商隊，腳戶，近代的考察團為趕時間，大多伴著雞鳴聲出發(fā)。安特生，陳萬里，野村榮四郎都寫到了腳戶(筏子客)的生活情形。野榮筆墨單調(diào)，平面化，陳萬里的觀察與記錄則富人類學價值。他將山西，河南，陜西的腳戶做了對比，很生動。

到專家樓，易華兄更早。振宇發(fā)來照片告知，車子正在趕來。不久，考察團全部到齊，每人一碗牛肉面，熱氣騰騰，出發(fā)！愿此次考察像唐代仕女一樣豐滿。

前往通渭的路上，兩邊山野、梯田間覆蓋一層薄薄冬雪，將黃土丘陵的層次與柔美襯托得更加清晰。這段路算是關(guān)隴大道中比較開闊平坦的地方，直到祖厲河與渭河分水嶺的華家?guī)X南緣牛營、馬營，感覺到地勢才隆起。丁虎生研究員是通渭人，講了很多當?shù)仫L俗地理，很接地氣。馬營之得名可望文生義，確實曾經(jīng)駐軍；至于牛營，我推測或與茶馬互市有關(guān)，虎生說昔時這里山大坡陡，商旅通過困難，便有了專門使牛幫助行人馱運貨物過山的行業(yè)，故名。有位朋友在微信上說其家鄉(xiāng)還有以“羊營”為名的地方。

通渭縣碧玉鄉(xiāng)李家坪遺址出土的石器、陶器代表了新石器時代文化的最高成就。

通渭、甘谷得名“巔倒說”(通渭干旱，原來應該叫甘谷；二現(xiàn)在的甘谷有渭河通過，應該叫通渭)在當?shù)孛耖g頗為流行，虎生兄說有土專家提出“通渭州”之說，這更符合通渭交通地理特征。以前，我們認為隴山、關(guān)山的概念很具體，就是六盤山及其南部，但通渭有隴山、隴陽等帶“隴”字符號的地名；而叫關(guān)山的更多，虎生兄家鄉(xiāng)有座山就叫關(guān)山。于是大家推測隴中高原多山多關(guān)，關(guān)山相望，古道相連，設(shè)置關(guān)卡的山，都這樣叫。由地名說道方言，虎生兄幼時聽家鄉(xiāng)人稱山腰間路痕為“古套”，不知何意，后來才搞清楚，通渭人方言中把“道”讀作“套”，“古套”即是“古道”。還有很多與方言相關(guān)的故事，若以山野筆記形式將這些活態(tài)文化整理出來，很有價值。

從馬營出高速，到通渭縣城，縣委宣傳部副部長南志明帶我們參觀博物館。李家坪、碧玉、雞川等地名不斷出現(xiàn)在重量級的文物解釋中。2013年我陪葉舒憲先生到通渭考察，正逢閉館，尋訪的民間收藏家南強(網(wǎng)名隴中玉)也去了外地，“云深不知處”。這次，飽覽通渭縣館藏文物，接著又到南強辦的隴中皮影博物館，其中我們最感興趣的還是齊家玉器、玉料。交流中，南強給我們提供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信息：通渭碧玉鎮(zhèn)丁家溝有一處玉礦。這證實我們2013年獲取的信息。于是，簡單午餐后，南志明、南強設(shè)計合理路線，出縣城，繞經(jīng)隴陽、隴山(鄉(xiāng)鎮(zhèn)名)，順牛洛河流谷南下。顛簸許久，豁然開朗，出現(xiàn)一個世外桃源般的古村——碧玉鄉(xiāng)丁家河社牛洛村，向?qū)Ф〕瘎偫先藥覀兲皆L大約兩公里以外的玉礦。葉老師健步如飛，帶領(lǐng)一部分人從溝谷中走，我和虎生兄等人從極陡的山梁上山，既可俯瞰山谷，也可放眼牛洛河谷及遠山。后來，大家在半山間匯合。采集到了樣品。這里應該是齊家時代的重要玉礦。南強反復說通渭每個山頭上都有齊家文化。雖然是夸張口吻，但我們在參觀、考察、交流中確實感受了齊家文化在通渭的繁榮狀況。接下來的重要佐證就是牛洛河中游的碧玉鎮(zhèn)和李家坪遺址。西蘭公路舊道從關(guān)門經(jīng)過，新修的西安到蘭州高鐵通過碧玉關(guān)古城。從李家坪遺址往下看，三座城堡在河谷中形成門戶，因此該關(guān)也俗稱“閉門關(guān)”，附近也有了關(guān)下、玉關(guān)、上店子、下店子等血肉相連的地名。

李家坪遺址所在地真是風水寶地！最早在此安家落戶的先祖不知踏勘多少地方，流浪多久，才發(fā)現(xiàn)這片可耕、可牧、可漁、可獵、可守的理想王國！有些當?shù)貙W者認為這里是天水故郡，并非空穴來風！從史前時期到歷代王朝，都逐鹿碧玉，也表明其地在隴右地緣中的重要地位。早在“得隴望蜀”這個成語誕生之前，其政治、軍事、文化意義早就在這連綿群山中氤氳了。

葉舒憲先生說，應該將碧玉丁家溝劃入齊家玉礦資源區(qū)，他的四重證據(jù)法，在玉帛之路考察中得到了很好的發(fā)揮。“士別三日，刮目相看”，每次見葉老師，都能感受到令人眼前一亮的思想火花。從25日下午考察啟動儀式到一路考察，葉舒憲先生不斷有新的創(chuàng)見，啟發(fā)大家，反復切磋。

通渭縣的一所民辦博物館，圖為玉環(huán)。

時間已晚，原來計劃的雞川堡子坪及順路考察的大地灣，只能留下遺憾。從通渭經(jīng)葉堡、蓮花前往莊浪的路上，夜色黑透，星斗滿天。進入山間，稀稀落落的星星閃著亮光在山頭，很美，很清，很實，通靈如玉。

早晨七點出門，披星戴月，晚上九點半入住賓館，頗為疲累。但考察首日就有這些重要收獲，豈不快哉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