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國有一種荒誕的熱鬧。碼頭邊、煙館里、茶座上連空氣都帶著不確定。亂世天才紛紛冒頭，愣頭青和機靈鬼一個接一個，有人血濺街頭，有人憑命理翻身。這種年月一個玄學大師袁樹珊卻在江浙一帶被叫成了傳奇。他能從一張臉看出家破還是富貴？還是僅僅是時勢造英雄？說不清，倒也真是奇了怪了！

袁樹珊1881年出生，父親是鎮江開醫館的中醫。潤德堂這仨字，是父輩留下來的，原本是給人看病的，沒想到一轉身，成了給人批命的招牌。小時候書念得苦，家里人指望他能走科舉老路——一舉中第，衣錦還鄉。誰知道他接連考了幾次，竟然全都不中。十六歲一跺腳，索性扔了書本在父親的醫館接過半邊天，平時賣藥看傷，實在無聊就隨手給人掐掐指頭算命。你說這點運氣，是天分還是倒霉，真不好說。

到了二十歲，袁樹珊已不是醫館小廝。鎮江人漸漸將那個小小的潤德堂當成有點意思的地方。有人來看藥，順便弄個卦象；有人只信算命，不在乎這藥賣不賣。時間久了，袁樹珊發現，自己這一點玄學本領居然越練越精。醫術，倒反而退到一邊。很多人天生怕醫生，卻一到袁樹珊門前跪得比誰都真。

他沒死守一畝三分地。后來北上修學，在當時的北大學了些新東西，轉過頭又去了日本東京。那年頭出國的人不多，能回來的就更稀罕。外來學問混進他的思路里，慢慢中西結合。有的人以為學西醫能救國，有的人說玩玄學只是耍嘴皮子。但袁樹珊想法很奇怪，他認為人的命數和世界變化本來就是一回事。那種混合出來的感覺，他自己都說不清楚。

鎮江的風再大，也會有停歇那天。真正讓袁樹珊從江南小鎮冒出來，是靠幾次神準的卦象和背后藏著的機緣。黃金榮、杜月笙跑來找他時，已是大佬身邊的人。哼，不去測一測，誰心里都不安。北洋時期，吳佩孚大名鼎鼎，身邊說什么都有人照應。可還特意重金請人推薦他，險些成了吳佩孚身邊策士。沒接招，倒顯得更高明。有人說他是在推脫，有人說他是看穿了局勢。或許兩者皆非吧，也許他當時胃口不太好，只想安生一點。

北伐前夜，氣氛越來越緊。何應欽敲門進來求測，那場面想必不冷靜。他要聽下一步該做什么，也許不是要答案，只想確定自己沒走錯路。袁樹珊看了一會，這一卦解得倒干脆：未來有變，權力向南。然后呢，何應欽熱情高漲，把消息塞到蔣介石耳朵里。

蔣介石是什么人？他自己心里有數，也會疑神疑鬼。卦象做出來，袁樹珊對他說：“勝不離川，敗不離灣。”到底信不信呢？誰也說不清。事后人們都喜歡用歷史印證這句話，仿佛事先有定數。可當下，袁樹珊不過是一介術士，蔣和尚未登峰造極。

民國政客，個頂個的精明。但對命理、風水那一套，他們又信又怕。有人其實只想借大師的口來壯膽罷了。袁樹珊批命說蔣介石一生大并非絕頂，勝利與失敗總有因果。如此一來，那些年南來北往的大員們，仿佛多了一條退路。

抗戰起，鎮江再也不平。袁樹珊悄然去了上海，這個城市，外地人來了便不肯走。小弄堂、大舞廳、洋行里頭，幾乎人人知道袁樹珊。不論是戴著頂禮帽的商人，還是弄堂里翻花繩的小姑娘，都能把他的名字掛在嘴邊。不信命也罷，時局不確定，問上一卦就是圖一份安穩。

傳說袁樹珊在上海不只占卜，還兼職做醫書整理。白天會見客戶，晚上鉆研六壬、面相、醫學。其實，到底哪一樣才是正業？他自己都不肯說。那些年出過的書，《命理探源》、《六壬探源》、《婦科準繩》，今天網上還有拍賣記載。你隨便淘寶搜搜，總有幾本掛著他的名字跳出來。

外界很容易把他塑造成時勢弄人的智者。可事實上，袁樹珊有時候也矛盾。比方說吧，他剛進上海時，對洋場生活滿是不屑，說本地人浮躁。但過了幾年，生活也難免被那種翻騰的大城市節奏洗成半通透。可能他心里除了玄學，還有些小算盤。這樣的人，看起來清高，行動上卻很世故。

人們愛說他神秘，說他能洞悉天意，其實更多只是給自己找個依靠。你去看當時的報紙檔案，袁樹珊出鏡的場合總是非常冷靜。一些官員還委托他測風水，重金求話。有了結果，不管信與不信，最后總會照他說的試一試。算得準，是大師；算得不準，也不過推成推倒。

他晚年其實也沒你想象的超然。這么多年命理寫作，對家國風雨并不全然冷漠。他朋友里有當紅學者，也有戲子小販。有人說他最后悄悄想歸隱，實際好像也沒走出城市的繁華，總還是在各大洋場之間徘徊。

現在看他的遺著，《行醫良方》、《六壬探源》還是偶爾有人研究。可當時這些東西就和上海的夜生活一樣，來得快去得也快。

但說到底，袁樹珊這樣的人，就像民國本身一樣讓人難以捉摸。既信科學也不完全拋開舊學，既崇尚實證又要保留命運底色。別說他給誰批命了，他給自己批過嗎？嫡系弟子里不少人混得一般，極個別后來成了江湖中人。那時的民國已換了人間，袁家“潤德堂”后來也轉手多次，最后淪為無名小藥鋪。

回頭看袁樹珊的一生，真要說他命好，哪有幾個人的命能好過那段風起云涌的年代？玄學大師、命理權威，頭銜一大堆，歸根到底更像是一位時代的見證者。放今天呢？或許也只是熱搜榜上的新鮮人物。有人說精通命理帶來安全感，有人說只是托詞，他本人或許也未必說得明白。

想想真好笑，連自己批不定的人生居然給那么多人解過疑惑。上海的街頭，一陣風，一張卦單，還真不好說哪一頭是真相。

故事說到這份上，該信的不用多說，不信的也自有道理。現在的潤德堂沒留下什么痕跡，但袁樹珊的名字、傳說、為政要批命的故事還是在江浙不少茶館里經久不息。他到底算不算民國第一術士，或許要問的人自己才明白。

總歸一句，袁樹珊的名聲是時代造的，錯綜復雜、真假難辨，玄學與現實攪在一起，這就是他身上的魔力，也是老上海云煙里的一抹奇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