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型大女主：不復(fù)仇、不賣慘
豆瓣開分9.1，邵藝輝導(dǎo)演的電影《好東西》創(chuàng)下了今年華語劇情片的最高分。
當女性題材的電影慢慢在大眾印象里與復(fù)仇、悲慘、改變命運等詞語緊密捆綁的時候，我們在《好東西》里看到女人們在日?，嵤轮谢畛隽诵履?，那模樣既現(xiàn)實真切，也理想自由。是一樣會令人愛上的女性角色。
不久前，在北京的一處小院兒里，宋佳和鐘楚曦兩位女主角，與創(chuàng)造了她們這次角色的邵藝輝重聚，三個人都讓我們看到了女子間的美好模樣，也跟我們說了說更多的幕后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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鐘楚曦：咖啡色背心 Ami；白色半身裙 Yoeyyou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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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文：許璐
宋佳會把生活里所有的一切定義為好東西，“那些我擁有的，我沒有擁有的，全部都是好東西?！?/p>
在邵藝輝導(dǎo)演的新作《好東西》里，宋佳扮演王鐵梅，一個付出大量隱形勞動的單親母親，一個說話犀利金句不斷的“媽型閨蜜”，她以冷不丁的幽默，打破了傳統(tǒng)觀念下女性對待工作、愛情以及親密關(guān)系的刻板印象。
宋佳把這次的表演體驗視為“不在舒適區(qū)的表演”。演戲的日子，她每天過得十分漫長。她說：“因為角色離自己越近，反而越難演，我必須得找到屬于鐵梅的東西，而不是演我自己。”她追求不留痕跡的表演，如雁過寒潭而不留影。為了達到某些表演細節(jié)的準確，她花了很多時間跟自己較勁?！爱斀巧x你比較接近的時候，我跟角色差距的度是多少？五厘米、八厘米還是十厘米？我就是這么自我折磨地在創(chuàng)造這個角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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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她來說，撲面而來的一切都是嶄新的。“在電影中，她如此做自己，如此誠實地帶著孩子談戀愛。過去大家對單親媽媽都有刻板印象，但我們在試圖打破。觀念是新鮮的，對鐵梅跟周圍人親密關(guān)系的探討也是新鮮的?！逼┤珑R頭聚焦下的女人們的友誼，宋佳發(fā)出感慨：“我們終于在電影里看到女孩和女孩之間可以非常坦誠地接納彼此，沒有評判，也沒有過多的道德綁架，她們互為彼此的鏡子，完全相互理解?！?/p>
宋佳很喜歡臺詞里隨處可見的歡快，也欣賞充斥其中的新穎觀點。她想起幾天前邵藝輝說的影片Slogan，“整點新東西，說點新話題”。她說：“當一部電影用‘新’這個詞來形容，就是它的可貴之處。如果我們身處在一個相對固有的環(huán)境里，新，意味著你要往前走一步，這一步需要冒險，但文藝作品本沒有答案，對嗎？它會給你想象的空間，一個新的感受，一種可能性的探索?！?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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Q&A
是什么契機讓你決定參演電影《好東西》？
大家一開始都是沖著邵藝輝這三個字來的吧，哈哈。是導(dǎo)演來找的我。我很喜歡她的《愛情神話》，一個90后年輕導(dǎo)演的第一部長片就交出這樣的作品，足夠亮眼?！逗脰|西》我首先是被劇本吸引，任何一個戲，文本一定是最重要的。劇本很靈動，就跟邵藝輝給人的感覺一樣。我能感受到她是極具自己風格的一個導(dǎo)演，她的影像、她的節(jié)奏、她的人物都自成一派。看完劇本，特別像我看過的發(fā)生在紐約的電影的感覺，明快，輕盈，都是當下都市里男男女女的情情愛愛，這種小東西很有味道，很耐人尋味，很吸引我。
回憶《好東西》的創(chuàng)作過程，有哪些特別之處？
挺艱難的。我一上來沒有很明確地抓到鐵梅的人物形態(tài)，以我這么多年的工作方式和創(chuàng)作習慣，我習慣去塑造人物，而不是扮演自己；習慣在輕松的東西背后，去找到它不輕松的地方?！逗脰|西》是當下的故事，離生活很近，但不是真正的現(xiàn)實主義題材，更像是導(dǎo)演在腦子里想象、構(gòu)建出來的世界。表演時，我尋求抓住一個準確的東西，這比較考驗我?！逗脰|西》沒有關(guān)乎生死，沒有宏大主題或表現(xiàn)命運主宰下的小人物，相反，鐵梅是一個比較松弛的女性，但她有個人成長，也有生命中的困惑。比如，她是特愛給別人當媽的女性，認為自己很強，什么都搞得定，但脆弱的部分怎么辦？她逞強后，緊隨而來的反面的東西怎么在人物身上呈現(xiàn)，是我要做到的。
鐵梅的一舉一動乃至價值觀都是非常當代女性的，你怎么看待她與小葉的親密關(guān)系？
她們完全相互理解，小葉理解鐵梅作為一個媽媽有時候過于焦慮或者過于逞強，鐵梅又能理解小葉陷入愛情的狀態(tài)，我們不一定要簡單粗暴地形容一個人為“戀愛腦”，對嗎？你能看到小葉的自我糾結(jié)、原生家庭帶來的傷痕，但小葉也在試圖打破。她們都是非?？蓯勖匀说呐?，她們有優(yōu)點也有缺點，但會誠實地把這一切擺在這兒，這就是很勇敢的女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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鐘楚曦回憶第一次見你是在一個活動上，這次的合作，你的感覺怎樣？
我覺得她美啊，有自己的氣場和個性，是美得不無聊的大美女。這次和她合作，我發(fā)現(xiàn)她是一個有趣的人?！逗脰|西》是兩個女孩的戲，她們是那么不同，又是那么一致，有時候很親昵，不親的時候也非常決絕。這兩個女孩的關(guān)系有很多面，因此對演員之間的碰撞會帶來一些難度。剛開始拍戲的頭幾天，我不怎么講話，一直在偷偷觀察她。我經(jīng)常說，好的表演就像兩個人在跳舞，咱倆不能都在重拍時出現(xiàn)，那就不好看，得你強我弱，我強你弱，一定是相互配合。一開始，我在找她的表演節(jié)奏，找她對小葉這個人物呈現(xiàn)、塑造出來的一種感覺，能看到她對角色有很多思考，她很有趣，很好玩，而且是非常仔細多面地去塑造小葉。
在你的身邊是否也有像鐵梅和小葉那樣惺惺相惜的閨蜜，你們的相處模式是怎樣的？
我的一些閨蜜，都是跟我認識十幾、二十年的老朋友。我的性格是非常能跟大家打成一片，但我又不是一個特別需要所謂“朋友”的人。我一般不會出現(xiàn)狀態(tài)不好、需要跟朋友傾訴的時候，比較能解決自己的問題。我的困惑都在角色里，怎么把這個角色演好？生活中的我非常簡單和不成熟，真的是“快樂小狗”，但恰恰是這種不成熟讓我覺得自在。我愿意跟朋友分享我的能量，在一起就是唱歌、喝酒、聊天，都是開心事！
讓你印象最深刻的一場戲是？
我們幾個人吃面條，前夫跟現(xiàn)男友討論的那場戲。那場戲很長，在文本中大概四五頁紙，大量的臺詞、復(fù)雜的人物關(guān)系都充斥著信息量。我們反復(fù)拍了好多次，我當時頭都大了，快崩潰了！前夫有輸出，小葉有輸出，甚至小馬都跳進來輸出，鐵梅一直扮演相對承受的角色。我跟章宇比較熟，很有默契。他演現(xiàn)男友小馬，他也在觀察我對鐵梅是怎么樣的想法，我們在互相尋找狀態(tài)，達到比較默契的、屬于鐵梅和小馬之間的一種節(jié)奏。他一開始能感到我有點焦慮，我一直不是很明確地知道自己塑造的鐵梅是不是正確，一直在問：這個對嗎？這個好嗎？演鐵梅的分寸感好難拿捏，那場戲?qū)ξ姨魬?zhàn)很大，大家都在幫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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演員的表演是極其在意細節(jié)的，一個眼神，一種氣味，這些微小的細節(jié)改變可能帶來截然不同的結(jié)果，拍《好東西》時，你在哪些時刻感受到了？
我上第一堂表演課時，老師寫了一個字，演戲的“戲”等于細致的“細”。這個畫面一直在我的腦海里。細節(jié)稍縱即逝，但人物往往從表演的細節(jié)中累積，觀眾才會有感受。鐵梅穿的那些衣服，胸前永遠有Slogan，比如“90%荒誕”，哈哈！我們一開始給人物找感覺時，導(dǎo)演對鐵梅要穿什么樣的衣服有過很多思考，她的藝術(shù)感蠻靈的。越是當代的女性，你穿什么，越能代表你是誰。導(dǎo)演想找到屬于鐵梅的衣服，不是尋求一味的漂亮。包括用造型細節(jié)來表現(xiàn)人物的矛盾感。造型老師開始準備了一雙家居拖鞋，但導(dǎo)演說穿球鞋，腳踩后跟就行。我會根據(jù)這些衣服重新找到狀態(tài)，腳踩鞋子后跟？那我立刻感受到人物不一樣的點，這對演員來說太重要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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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佳：黑色皮衣、黑色半身紗裙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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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文：許璐
“《好東西》所呈現(xiàn)的女人們的友誼，沒有一種特定的感情能定義它，它是一種超出性別的情感，一種人與人之間真正的溝通和連帶，這是來自同性之間的治愈?！?/p>
門外響起一陣清脆的笑聲，“是我的鐵梅來了”，鐘楚曦的耳朵靈，一聞聲，便停下手頭的事情，沖出去，張開雙臂抱緊迎面而來的宋佳。兩個女人笑作一團，親昵極了。
電影《好東西》作為《愛情神話》的平行篇，依然是邵藝輝導(dǎo)演的創(chuàng)作。鐘楚曦在戲中扮演小葉，一個帶著原生家庭傷痕跋涉前進的女人。她是樂隊主唱，也是錄音師，懂得側(cè)耳傾聽藏在生活罅隙里極易被人們忽略的聲音。她擁有濃烈的愛，渴望愛，也渴望被愛，當她遇見了由宋佳扮演的鄰居王鐵梅，兩個性格迥異的女性形成了鮮明的對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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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事里的她們，語速飛快地談?wù)搻矍椤⒂颜x、欲望、工作、教育等當下的熱門話題，全然展現(xiàn)了女性作為個體的生命經(jīng)驗，也對雙人關(guān)系進行了細膩刻畫。在這里，女人們的友誼沒有勾心斗角，有的是“我愿與你為伍，跟世界戰(zhàn)斗”的勇氣，締結(jié)彼此、互為盾牌。有一場戲鐘楚曦印象很深，“我和鐵梅在天臺上，我對她說，那我們不要玩他們的游戲，我會陪著你。這是兩個女人互相支撐、互相陪伴、互相給予能量的時刻，很打動我……《好東西》所呈現(xiàn)的女人們的友誼，沒有一種特定的感情能定義它，它是一種超出性別的情感，一種人與人之間真正的溝通和連帶，這是來自同性之間的治愈。兩個靈魂在一起，既融洽，也互補，她們雙向救贖，雙向治愈?！?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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Q&A
是什么契機讓你決定參演電影《好東西》？
雖然《好東西》是《愛情神話》的平行篇，卻是完全不一樣的故事?？赐陝”竞?，我心情雀躍，整個劇本給我的感覺非常輕盈，沒有故意講大道理，而是在細枝末節(jié)的地方讓人慢慢品味，從而引發(fā)一些思考。這是非常溫暖、有生命力的一個故事，我喜歡劇本中的每一個角色，但當時的我又有一點點忐忑——我能不能演好小葉？小葉有一點像小時候的我，可能是潛藏心底的那個自己。如果扮演她，我需要把自己完全剝開來展現(xiàn)給大家。我需要勇氣，想了一段時間才決定接演。人得去突破舒適感，才可能帶來一些可能性。我想去觸碰這樣的可能性，給自己一些勇氣去嘗試，也給自己一個試錯的機會。
小葉身上的什么特質(zhì)非常吸引你？
我最喜歡小葉的一點，是她遇到每段感情都會毫無保留，全情投入地燃燒自己，不管是友情、愛情、親情，這是很酷的事！她為自己擁有愛人的能力感到快樂，不管對方是不是同等地愛著自己，她沒那么在乎。當然，她渴望著被愛。她這種不給自己留退路的做法，足夠純粹。你要永遠有勇氣去愛人，而不是等著別人來愛你?；蛘哒f，先試探別人是不是能愛上我，又或者，如果對方?jīng)]有我那么愛他/她，我就收回我的愛，這些方式都不酷。小葉也會受傷，但她覺得受點傷沒什么大不了的，依然會被治愈，依然能站起來繼續(xù)擁抱這個世界，擁抱眼前的人。勇氣是最可貴的。
你在戲里做著和聲音打交道的工作，也以主唱身份登臺唱歌，這些橋段對你來說是挑戰(zhàn)嗎？你做了哪些功課？
我挺喜歡邵藝輝導(dǎo)演的音樂品位，她選的歌曲都蠻適合小葉。在戲里，我為小葉這個角色專門去學(xué)了吉他，在此之前，我彈吉他是零基礎(chǔ)。后來我能自己彈唱完整的一首歌，但因時長沒有展現(xiàn)在成片里，希望能夠把花絮放出來，哈哈。雖然我沒有做得多么完美，卻是值得紀念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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拍《好東西》期間，有哪幾場戲讓你印象深刻？
我印象很深的一場戲，是小葉講述自己的原生家庭，和小孩一起嘗眼淚。小葉跟小孩說，我媽媽說我的眼睛不好看，很瘆人。小孩就說，你的眼睛很好看啊，我喜歡你看我，然后她嘗了小葉流下來的眼淚。我看劇本的時候就很感動，演的時候，那一刻很戳我。她跟小孩的交流相處更像同齡人，非常平等，她沒把小孩當成小孩，小孩也沒把小葉當大人。還有一場戲，是我給小孩聽我收音素材的一段蒙太奇鏡頭，它會讓你在短短的電影里去復(fù)盤自己在生活里錯過的聲音，或者說，曾經(jīng)某一刻聲音帶給你一些美好感受的瞬間，它會打開你的感官。我很喜歡那個片段，導(dǎo)演設(shè)計得很巧妙，畫面和聲音對應(yīng)著鐵梅忙忙碌碌的樣子，我看著她，就很想哭欸！
《好東西》是女性創(chuàng)作，劇情、戲中人物的故事走向都跟女性視角有著緊密的聯(lián)系，參與其中，你的感受是什么？
邵導(dǎo)長了一張?zhí)鹈媚?，但會軟軟說出一些讓你覺得非?？岬脑?。她很可愛，很有思考，對人生，對人和人之間的關(guān)系都有非常強烈又細膩的感受力。我很喜歡跟她交流，每一次交流，我都會從中得到一些新啟發(fā)，會感受到她帶來的力量，一種我們女性當自強的感覺，哈哈！可她在生活中是軟妹子，那么輕盈，輕盈之下卻有暗流涌動，非常有力量。
合作之前我就很喜歡花姐（宋佳），經(jīng)?？此淖髌贰；ń闶且粋€非常非常牛的演員，她的整個表演很細膩，但她也是一個很有反差的人，她看起來非常有力量，可以包裹住一切，但她怕蟲子，怕一切恐怖的東西，就很可愛。我覺得花姐是一個不內(nèi)耗的人，非常知道自己要成為什么樣的演員，往哪個方向前行，而且非常認真執(zhí)著。在現(xiàn)場，我是晚輩，拍對手戲時能感受到她給我很大的能量托住我，讓我很有安全感去釋放自己，我非常欣賞她！
而快快（曾慕梅小名）呢，我跟快快有很多對手戲，我要跟她熟絡(luò)。在生活中我們經(jīng)常聊天，我感受到她喜歡跟我聊天，會跟我說學(xué)校里的各種事情。殺青時，我問她，你想不想回學(xué)校？她說想見她的好朋友，有點想她了。她會跟我講很多小閨蜜之間的話，很可愛！我們的交流就像小葉和小孩之間的交流，拍戲時我還會把好玩的東西從家里拿過來，給我們倆一塊兒換上閨蜜裝，很好玩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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聊到《好東西》拍攝期間為你帶來直接的感官回憶的，你會想起什么？
我會想到小葉在家種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植物，連廁所里都種著植物。還種了草莓，沒事就摘一顆吃。她不是愛喝酒嘛，她會把植物種在喝完的酒瓶里，一走進去，她的家里就很有生命力。雖然小葉的東西很多很滿，但不亂，她有囤物癖，這樣能讓她有安全感一點。
你愿意把生活里的哪些東西定義為“好東西”？
讓我開心的，讓我喜歡的，讓我想到會心情雀躍的，能給我好的能量的，就是好東西。當然，不只有開心的情緒，那些給到我一些經(jīng)歷的，讓我滋生一些情緒的，能讓我把這些情緒轉(zhuǎn)化為幫助我成為更好的自己的，都是寶貴的經(jīng)驗，在你的人生道路上，它們也是好東西。
最近生活里讓你覺得比較有趣的事是什么？
我看了Billie Eilish的演唱會，特別開心！整個演唱會從頭到尾，一套衣服、一支麥克風，這個女孩太酷了，太自由了！
撰文：周禾子 Hezi Zhou
“大家總覺得很多大事才值得書寫，但我覺得小事兒就是大事兒，是構(gòu)成我們?nèi)祟惿畹氖聝海祟惖臍v史長河都是一件件小事兒編織起來的。”
離電影上映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，導(dǎo)演邵藝輝還在每天摳片子的英文字幕。比如一個男性角色以既深情又自戀的口吻說“愛我便是”，那種略帶喜感的風味怎么才能在英文里準確地傳遞出來？邵藝輝對措辭、口音、氣口這些與言語表達相關(guān)的細節(jié)特別在意，從《愛情神話》開始，她就喜歡讓演員表演的時候把語速加快，不要有強烈的頓挫感，要更有生活中的絲滑感。而《好東西》是她第二次擔任剪輯指導(dǎo)，演員斷句的時長與節(jié)奏，她都會按幀去剪，邊剪邊反省自己在片場沒有把控到最好，后期就會比較累。但是細節(jié)摳多了，邵藝輝又忖度，這樣會不會顯得自己特別事兒？如果大家都很滿意，自己是不是就別再提意見了？但生咽下去，她又消化不了，最后還是得拉著大家一起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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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愛情神話》的成功讓邵藝輝只開心了很短的一段時間，之后是比“一事無成”時更加巨大的失落感，更多的事情、更多的情緒。創(chuàng)作與痛苦相互依附，邵藝輝把抑郁放進寫作里，寫了差不多一年，以一個抑郁癥女生為主角，算是現(xiàn)在《好東西》里“小葉”的前身。但之后又全部推翻了。
“和我關(guān)系最親近的一個女朋友那段時間經(jīng)常陪我、住在我家，我生病的時候也是她一直在我身邊。她當時在事業(yè)上也有一些困惑，我們兩個互相取暖，互相給彼此能量?！鄙鬯囕x喜歡用“女朋友”代替“閨蜜”“姐們兒”，后兩者的詞意在當下社會語境中好像被附加了很多原本沒有的東?。這是邵藝輝個人表述時一個講究的小細節(jié)。她們之間的關(guān)系成為了《好東西》的靈感，于是一個女孩的故事變成了兩個女孩的相處。
角色和劇情是虛構(gòu)的，但有來自現(xiàn)實的投射：邵藝輝的媽媽對她的教育一直很自由寬松，愛夸她，說她是天才；送邵藝輝去北京電影學(xué)院報到的那天，媽媽在學(xué)校里轉(zhuǎn)了一圈，回宿舍跟邵藝輝說你是全校最漂亮的；在她畢業(yè)后不掙錢、沒工作的時候，媽媽也只關(guān)心她缺不缺錢用……這些面都跟影片的女主角王鐵梅很像。“我覺得我是幸運的，我媽媽明明是在重男輕女的家庭環(huán)境里長大，過得很苦，甚至一說起小時候的事情眼淚就立馬掉下來，但正因為這樣，她希望我從小就能擁有很多快樂，要去‘變本加厲’地快樂?！眿寢尩倪@種心態(tài)也在影片的另一位女主角小葉身上有體現(xiàn)，小葉沒有從原生家庭里得到足夠的愛，卻形成了溫暖型人格，對鐵梅母女和身邊人都特別好，打心眼里好的那種。
邵藝輝喜歡寫女人和女人之間的故事，朋友也好，母女也好。她想在一個相對日常輕松的都市氛圍下，多向人們展示女子間的事，不搞悲慘敘事，不搞沉重說教。“女人們強大又美好”，不容易快樂的邵藝輝，還會進行著讓別人快樂的創(chuàng)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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Q&A
在創(chuàng)作劇本的時候，有什么特別講究和注意的細節(jié)嗎？
考慮最多的是如何把我想表達或想傳遞的東西變成有意思的故事，它要好看、好玩，不能說教，這是主要的訴求。其實很多東西我都想說，有的不容易說出來，有的是一定要說。有的場合涉及到成人話題、離婚話題，這些場景我都需要保證小孩兒是不在場的，如果小孩兒本來是在場的，就要想辦法把她支走。他們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，不管是什么性格，都有文明和素質(zhì)的底線，不會讓孩子在場的情況下說不合時宜的話。
《好東西》的電影海報上，宋佳和鐘楚曦飾演的兩位女主角分別扮成了金斯伯格和弗里達，小孩兒扮成了梵高，這是否代表著角色本身各自向往成為的樣子？
在電影里，她們?nèi)齻€人的cosplay只是作為蒙太奇的段落一閃而過，沒有太多展開，有點像是現(xiàn)在學(xué)校里讓孩子做的那種課業(yè)活動，也需要大人參與。形象上，因為我自己很崇拜金斯伯格，所以讓宋佳扮她是我立刻就想到的。楚曦我希望她能扮一個對大眾來說既通俗又不俗的女藝術(shù)家，其實歷史上的女畫家本來就不多，個人形象在大眾印象里有辨識度的就更少了，所以最后就想到了弗里達。她對于愛情的追求跟小葉也比較像，會是小葉向往成為的那種人。小孩兒我本來也希望她能去cos一個女性形象，但后來覺得梵高也不錯，相當于是她用調(diào)色盤畫出來的這兩個女性。
為何會選擇宋佳和鐘楚曦來扮演鐵梅和小葉兩位女主角？
王鐵梅是個比較特立獨行的媽媽，快樂、瀟灑，很多事情她都不當回事兒，整個人是向上的，跟傳統(tǒng)、刻板印象相比就是那種“不像媽的媽”。加上我希望她是北方人，不要有南方口音，臉上有自然的歲月痕跡，同時擁有這些魅力，我馬上就想到了宋佳老師。事實證明，除了她，沒有人更適合，她給鐵梅增色了太多。小葉最開始我塑造得比較喪，改了劇本之后變成了像小太陽一樣去對別人好、很愿意提供情緒價值的那種女生，把自己失眠抑郁的一面藏起來了。最開始我對楚曦的印象是紅毯上那種烈焰紅唇的大女主，比較酷颯，還怕會不會跟宋佳撞型，但沒想到她這次太給人驚喜了，不同于以往形象，努力拋掉了自己的美貌，演得很可愛靈動，但又讓人心疼。某些地方的表演我有讓她參考《請回答1988》里的德善，那種大大咧咧的、有點憨憨的、表情很豐富的女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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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又廷扮演的“精通”女性主義的前夫，看到章宇飾演的鼓手老師在鐵梅身邊出現(xiàn)就容易應(yīng)激，兩位男士之間的火花很妙，貢獻了很多笑點，你是如何選擇他們兩位來扮演的？
前夫的演員真的很難找，很多男演員都拒絕了，真的沒人演，我也不明白為什么他們不愿意演這樣的角色。開始我是想找趙又廷老師來演小胡醫(yī)生的，那種比較都市精英、擅長男女關(guān)系的角色。但是他看了劇本之后覺得前夫很有意思，他喜歡，所以我真的非常驚喜。章宇老師是我很早就確定下來的，因為鼓手老師小馬這個角色不是普通的“年下小狗”，他有年輕男子的張力，他會去學(xué)習女性意識，也會很幼稚、有自己的小脾氣，所以很難演。我也不希望前夫在跟這個角色競爭的時候，會顯得他是在跟小男孩計較，年紀差不多最好。而且我也希望能讓章宇老師演個都市題材里的角色，跟他之前的角色差異比較大。
影片里有一段蒙太奇令人印象深刻：小葉給小孩兒聽很多錄音素材，讓她猜聲音，小孩兒以為是泥石流、暴雨的聲音，畫面對應(yīng)到其實是媽媽鐵梅在收拾畫筆、煎雞蛋，一下賦予了生活瑣事更大的生命力，這樣的創(chuàng)意是如何想出來的？
開始是一個出于效率的考量。一方面，我想展現(xiàn)小葉不只是個在臺上唱歌的樂隊主唱，她是有本職工作的，因為國內(nèi)搞樂隊的很多都不賺錢，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，所以有了小葉是錄音師的這個設(shè)定。但她在展現(xiàn)聲音的時候畫面該放什么，我想了很久，就聯(lián)系到了我想展現(xiàn)的另一面：不管是現(xiàn)實生活中還是影視作品中，我們對于做家務(wù)這件事都太看低了，好像覺得事業(yè)女性比全職主婦要高級，好像做家務(wù)不需要動用智慧。女性已經(jīng)太習慣于這種無償勞動，有調(diào)查研究數(shù)據(jù)顯示，全世界的女性，不管是什么收入水平、什么階層，做無償家務(wù)勞動都比男性多出很多時間。所以我覺得作為女人，咱們自己首先不應(yīng)該去貶低這件事。這是一個成年人有義務(wù)去做的事，無論男女。過去我也以為很多大事才值得書寫，現(xiàn)在我覺得這些家務(wù)小事兒就是大事兒，是構(gòu)成我們?nèi)祟惿畹氖聝?，人類的歷史長河都是一件件小事兒編織起來的。所以，我希望展現(xiàn)承擔了很多無償勞動的女人的偉大。
鐵梅的女兒茉茉經(jīng)常有讓成年人一愣的“清醒發(fā)言”，你是否有意將小孩兒設(shè)定為是不受性別、社會觀念約束的理想化的存在？也有人覺得她的發(fā)言過于成熟，這個度是怎么把握的？
的確是很成熟，說實話這畢竟不是現(xiàn)實主義題材，所以的確是一個理想化的世界，只是通過拍攝和故事讓看的人感覺趨近于一個真實世界。有一個設(shè)定是她從小就愛看書，眼睛都看得要近視了，而且她媽媽是一個知識分子，她會跟著看很多大人的書。我覺得愛看書的人是早熟的，會比較機智，所以成熟一些也正常。影片中鐵梅家里的那些書都是“真書”，不是道具書，很多都是我去跟關(guān)系比較好的出版社借的，因為我對鐵梅的身份和她過往的閱歷想得很明確，所以她看的書我也很講究。只要是鏡頭帶到的，一定都是我看過一遍、覺得符合人物的書。光是拉這些書單就拉了很久，雖然可能最后很多鏡頭也沒用上，但的確要考慮得很細致。
所以這次不光是導(dǎo)演、編劇、剪輯指導(dǎo)，美術(shù)道具也參與了。
對，不過導(dǎo)演本來就應(yīng)該考慮這么多。包括書架上很多的小玩意兒、家里的毛絨玩具，有很多是我自己的。還有鐵梅的一些衣服也是我在網(wǎng)上買的，因為我覺得她是個有幽默感的女性，她穿的那些文化衫應(yīng)該能體現(xiàn)出來她這樣的個性，所以我覺得與其去跟服裝組的人描述，不如我自己直接買。而且那些衣服都很便宜，T恤也就二十多塊錢。戲拍完了，我就把這些T恤再送給我的女朋友們。
現(xiàn)在也有電影會搞服裝道具展，沒想過把那些東西都留著日后辦展用嗎？
那我可能太把自己當回事了（笑）。
攝影：任申云 Ren
造型：向準 William Song
編輯：張靜 Mia Zhang、周禾子 Hezi Zhou
化妝：張進(宋佳)、鐘楚曦、澹澹(邵藝輝)
發(fā)型：瀟天(宋佳)、Jason Xu(鐘楚曦)、戴新玥(邵藝輝)
制作：王玨 Julie Wang
執(zhí)行制片：周揚、李都
時裝統(tǒng)籌：徐蕊
時裝助理：珍熙、SUSU
場地提供：拾院工作室
設(shè)計：小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