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唐“大師”袁天罡曾為襁褓中的武則天相面
在電視劇《神探狄仁杰》里，袁天罡是邪惡的化身，企圖利用日食造成的巨大自然力，引導洛河洪水沖擊大內(nèi)，消滅女皇武則天和所有朝臣。無獨有偶，在《夢回唐朝》里，袁天罡再次成了武媚娘的災(zāi)星。他買通吐蕃國師論贊婆制造“天示”，欲將武媚娘嫁給吐蕃王子，而且差點就成功了。
那么，信史里的袁天罡是個怎樣的人？有無真才實學？他是如何“一舉成名天下知”的？是誰成就了他的“大師”地位？成名后的袁天罡是不是如電視劇刻畫的那樣專搞歪門邪道？
整合新、舊唐書，袁天罡或是天文學家、數(shù)學家
整合新、舊唐書的記載，袁天罡似乎在天文歷法、星座運勢、風水相術(shù)等領(lǐng)域頗有造詣。也就是說，他可能是這方面的學者。據(jù)說還寫了幾本專著，如《六壬課》、《五行相書》、《推背圖》、《袁天罡稱骨歌》等。
如果去除一些“迷信”的因子，說他是天文學家或數(shù)學家，大致合適。
袁天罡是成都人，隋開皇年間科舉取士，他參加并中了明經(jīng)科。“學得文武藝，貨與帝王家”，這不奇怪。奇怪的是，朝廷負責選拔干部的官員犯難了：這位進士所學龐雜，似儒似道，非儒非道，該讓他干什么？最后想當然地拍板，既然是經(jīng)科，那就去賣鹽吧。于是，袁天罡成了大隋鹽官令。
專業(yè)不對口，袁天罡的就業(yè)取向不在這兒，難免不務(wù)正業(yè)，東逛逛西逛逛，給自己找出路。關(guān)于他是否真的想成為所謂“大師”，不好說。
袁天罡的“預言”，或是歷史傳承的某種規(guī)律
真正的大師，是指在某一領(lǐng)域有突出成就、大家公認并且德高望重的人。按此定義，袁天罡是有大師潛質(zhì)的，唯一所缺的是沒被“公認”。
《舊唐書》里說，隋末天下將亂，袁天罡曾在洛陽巧遇杜淹、王珪、韋挺三人，主動提出為他們相面，預言杜淹將以文章顯貴，王珪不出十年將官至五品，韋挺面相如虎，將出任武官，并預言三人為官后都要挨貶，屆時大家還會見面。后來果然如他所說，唐高祖武德年間，杜淹以侍御史入選天策學士，王珪被太子李建成舉薦當上五品太子中允，韋挺則出任武官左衛(wèi)率。三人也同時受到“楊文干事件”的牽連一起被貶雋州，遇到了袁天罡。
玄乎嗎？仔細分析，其實也不玄乎。
杜淹等三人，清一色都是高官顯貴之后，即“士族”。杜淹的祖父、父親曾做過刺史、太守之類的官，且杜淹文才出眾，其名早著；王珪也以文辭見長，開皇十三年就奉召入秘書省，任過太常治禮郎；韋挺的父親在隋朝當過民部尚書，少年時跟李建成還是鐵哥們兒。這三人當時均不得志。
袁天罡的“預言”，其實不是預言，而是歷史傳統(tǒng)和文化傳承的某種規(guī)律罷了。天下大亂之后，不管誰執(zhí)掌權(quán)柄，前朝倒霉的士族，必然是新朝的香餑餑。杜淹等三人的仕途早已注定。還有時間及文武品級等細節(jié)預測，亦并不神秘。天下大勢，合久必分，分久必合，“合”需要時間；官員入仕與升遷，品級是個路徑，若說將來某某可做一二品大員，恐怕不靠譜，但說官至五品，只要不出大事，一般的都能兌現(xiàn)。
袁天罡抓準了士族子弟普遍的追逐名利心理，第一錘子砸得很成功。杜淹等被貶雋州時，李世民取代父兄之政局亦逐步明朗化，袁天罡再次對三人信誓旦旦“公等終且貴”，最后都要官至三品。這已然不是故弄玄虛了，而是科學的分析：杜淹等三人目下已經(jīng)顯貴，一朝君子一朝臣，復出是肯定的，也肯定會更上一層樓。
后來李世民上位，杜淹等人官運亨通，自然投桃報李，到處宣傳、舉薦袁天罡。
為襁褓中的武則天相面，或使用心理暗示法
另外，《舊唐書》里還有個記載——武則天尚在襁褓時，袁天罡找上門來幫武家人相面，見其母楊氏大為吃驚：“夫人法生貴子。”其時袁天罡小有名氣，楊氏自然不能不信“大師”的話，驚喜之余，又請“大師”分別給兒子武元慶、武元爽和武則天的姐姐（后封韓國夫人）相面。待見到穿著男孩衣裳的武則天時，袁天罡大為震驚，說，“龍瞳鳳頸，極貴驗也！”“必若是女，實不可窺測，后當為天下之主矣！”
可信不可信？愚以為事情是有的，但最后那句未必真實。武德年間，袁天罡無官一身輕，如同游方道士一般四處走動，選擇武士彟這種功臣顯貴之家混口飯吃，很正常。
那句“后當為天下之主矣”，就顯得無稽了。李皇帝剛剛登臨大統(tǒng)不久，說這話豈非找死，也會為東家招來殺身之禍。以袁天罡對世事人心之洞明、之老辣，焉能如此沒分寸？焉能不提防隔墻有耳？
正確的理解應(yīng)該是，袁天罡以“龍瞳鳳頸”贊揚了武則天極貴的面相，從而誘導了武家人對孩子未來的計劃與培養(yǎng)。如果武則天沒有讀過書，李世民如何能在貞觀十一年冊封她做才人？如果武則天沒有讀過書，后來又如何在一系列宮斗中贏得勝利，又如何協(xié)助唐高宗處理政務(wù)，繼而自立為帝？
袁天罡此舉的目的是為未來計劃，其合理的依據(jù)有二：一是武士彟商人出身，靠戰(zhàn)亂資助李唐而發(fā)家，掌握了數(shù)州的軍政大權(quán)，可見其深諳投機之道；二，初唐皇族受傳統(tǒng)士族望族的歧視，在婚嫁上不得已轉(zhuǎn)而依賴新貴，以鞏固這種一榮俱榮、一損俱損的關(guān)系。有這兩個依據(jù)在，就不難推測出武則天將來的人生道路，命運好壞且不說，她進宮為妃卻是一定的。對袁天罡來說，天子之家有自己“看著長大”的一位妃子，外有名聲，內(nèi)有強援，不飛黃騰達也難。
事實上，我們有太多的理由相信，“當為天下主”這句，是武則天廢唐立周前的造勢之舉之一。所謂“天命所歸”，沒有令人信服的“大師”發(fā)話，誰會信？其時袁天罡是否還活著，恕我無能，搞不清楚，因為史料前后矛盾。《新唐書》說，武德初年，高士廉問他：“您最后會當上什么樣的官？”天罡說：“我于今年夏天四月，氣數(shù)就已盡了。”果然，天罡如期而逝。《舊唐書》里又說，李世民接見并問他：“古有（嚴）君平（漢朝術(shù)數(shù)大師），今朕得卿，何如？”袁天罡回說他生不逢時，臣要比他強得多！兩個記載總有一個是謊言。
我個人比較支持袁天罡活到高宗永徽初年的說法，修道之人活個八九十歲，在古代并不罕見。永徽初，武則天才二十七八，若袁天罡五十歲去為她相面，此時不過七十多或不足八十。再換一個靠譜的算法，隋文帝立國是581年，袁天罡可能成年了，算二十多歲吧，到永徽元年（649年），也才八十多歲。電視劇里說他借法術(shù)、“天示”跟武則天為難，渾不可信，亦不合邏輯。
當前出現(xiàn)的“大師熱”，其實不足為奇，哪朝哪代沒有這種“大師”呢？至于“大師”是不是真的神乎其技，并不重要，也不值得全民去批駁。倒是值得令人反思的是，“大師”的話為什么總會對某些人群有用？（文/趙炎）